2009年7月19日 星期日

遊記-2


  隨著身處緯度的減少,夏天的陽光卻相反地增強。國境南端正午的時刻,它以幾乎與地面呈九十度的角度覆蓋在沒有被掩蔽物寵幸的萬物上。


  在盯著螢幕上閃爍的黑色輸入線半小時後,我才勉強打出這些感想,似乎腦袋都要被這種熱度融化了。


  「太陽殺人事件?」


  嘴裡含著冰棒的她從便利商店走了出來,同時店內的冷氣也跟著她移動的路徑流竄出來,那一瞬間,彷彿她是冷氣的使者一般。


  「冷氣的使者?好俗的名稱……普通人應該會形容像雪精靈之類吧?」


  「要這樣形容的話倒不如稱呼妳是魔女還比較恰當。」


  「咦?為什麼?」


  「哪有人進去逛便利商店可以逛得像逛大賣場一樣久啊!既然要逛那麼久,乾脆也讓我進去吹個冷氣吧。」


  「不行啦,要是你不在這裡幫我顧行李的話,可能會有不良男子會從我的包包裡拿走內衣褲,然後上網競標出售,這個社會就是這麼奇怪啊,唉。」


  「想像力這麼豐富,對這種事情瞭解的如此詳細的妳才算奇怪。」


  「而且,我的行李這麼多,如果全部搬進店裡的話大概不到半分鐘就會被店員趕出來了吧。對了!這是慰勞的冰棒,來!」


  她很溫柔地將冰棒塞到我的嘴裡,但這冰棒早就變成可憐的半水半冰狀態了啊,妳也太晚才拿出來了吧!喂!


  「嘛,就體會一下拿著爸爸從遠方買回來的冰棒的小孩的心情吧!乖喔。」


  就算妳模仿爸爸摸頭也沒用,爸爸的冰櫃明明就在後方一公尺處的櫃台旁邊啊,不要再摸了!融化的汁都滴到鍵盤上了!


  「乖喔乖喔。」


  「乖喔個什麼勁啊!故意的吧?妳是故意的吧?那燦爛的笑容是怎麼回事啊!」


  突然,她口袋裡傳出了低音質的流行音樂鈴聲,她拿出手機,略低著頭看了看來電名稱,然後流暢地掀蓋接聽電話。


  雖然她輕聲細語的說著,但從語氣聽來似乎很高興的樣子,大概是跟朋友約好一起來忘情之旅吧?現代人連這個都可以團購呢。


  就趁現在來補述一下離開火車站之後的事情好了。原本離開火車站所在的小鎮後,應該要轉搭客運前往更南端的轉運站,接著再轉搭公車前往我預計住宿的民宿所在的小鎮的。


  就在我坐上客運裡靠窗的座位,正打算好好構思環境的描述時,窗邊傳來敲擊的聲音。


  我原本以為是哪個鄉下小鬼的惡作劇,結果往窗外下方一看,是在火車上的那傢伙。


  她毫不留情地拿著小石子朝著我座位旁的窗戶攻擊,連在她身旁的司機先生也都被她的行為搞得不知所措。


  在車內善良民眾們的攻擊性眼神明示之下,我只好高舉雙手快步走出車外。


  「啊,真巧呢,來幫我把行李放進車內吧。」


  「不要刻意把它設定成巧遇。妳知道普羅大眾的眼神也是可以殺人的嗎!」


  「反正你很喜歡殺人事件嘛。」


  「當被害者的話,就沒辦法寫完故事了。」


  「那加害者?」


  「這樣就不具推理性,而變成單純的犯罪自白書了啊。」


  「你似乎很有信心自己能夠在你所期望的殺人事件中全身而退嘛。」


  「我只知道如果我們不趕快把妳的行李塞進去的話,就會產生客運雙屍殺人案件。」


  沒錯,普羅大眾的眼神攻擊已經包圍住我們。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輿論壓力吧?


  「嗯?那還蠻浪漫的喔。」


  「恕我拒絕觸發。」


  結果在客運上,她依然坐在我旁邊,而且還照樣被她搶走了窗邊的位置。


  「剛才的苦力就算是你欠我的版權費。」


  她頭也不回地對我說著,似乎對於看海這件事很有興趣。


  「妳居然還惦記著那個啊……」


  因為搬太多行李上車,全身無力的我攤在無法完全跟柔軟兩個字劃上等號,還附加了20%粗糙的客運座椅上,原本打算多反駁她一點的,但也沒多餘的力氣,就這樣閉起嘴巴休息。


  「好了,文弱書生,起來吧。」


  這是我還在從淺眠回到甦醒狀態時聽到的話,接著手就被人強硬地牽了起來,窗外是耀眼的陽光跟從遠離中部後就一成不變的大海景致。


  然後,在意識還沒回復前,身體就被某個聲音使喚著,從漆黑的空間內拿出一個一個旅行袋,這樣的身體勞動反而減緩了甦醒的速度。


  最後,看著似乎是很重要的交通工具在燃燒的柏油路上逐漸消失。自己則被遺留在一個腦中完全沒有印象的小鎮裡。


  等意識回復後,才後悔自己回復意識這件事情。


  「這種人大概是做了什麼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情吧,真是可憐呢。」


  她不知何時已經講完電話,不知何時看到我螢幕打的字後,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。


  「現在我覺得認識妳才是最讓我後悔一生的。」


  「認識?我們到現在還不算認識吧?連在火車上都沒有好好的自我介紹呢。」


  「從爭吵開始要怎麼好好自我介紹啊?」


  「那就從我開始吧。」


  她像小丑般轉了個圈,然後面向著我露出微笑。


  「我叫做   ,是忘情之旅的旅行者,完畢。」


  「這樣有介紹跟沒介紹都是一樣吧。」


  「女孩子總要保有一點神秘感比較好吧?」


  「這種事情不要加上問號來問我。」


  「那換你了唷。」


  「我是尋找殺人事件的小說家,無業,完畢。」


  「名字?」


  「通常在推理小說裡出現名字的人,就等於有機率性地會舉起死亡旗,所以我拒絕。」


  「這就是你全身而退的方法啊,真是天真得很可愛呢。」


  「我就勉強當作是妳難得的讚美吧。」


  「不過,為什麼沒有打進我的名字呢?」


  她再度坐到我旁邊,盯著螢幕發出了這樣的疑問。


  「因為聽起來好像是很複雜的字,所以打不出來……」


  「咦,文學創作者也有打不出來的文字,就好像西點蛋糕師傅做不出蛋塔一樣引人省思呢。」


  「總覺得有點引言失誤的樣子。」


  「不過這樣我也可以躲過死亡旗了呢,就保持這樣吧!」


  她露出了開心的表情,從椅子上跳了起來,抬起頭仰望著無雲的天空,一手抵在眉前檔下了陽光的連續性攻擊。


  「話說回來,妳在這裡等什麼?」


  「剛才我不是接了一通電話嗎?那是我朋友打來的,我跟她約好在這裡等她開車接我到今天晚上要住宿的地方。」


  「原來如此。那麼應該就沒有我的事了,我得回去剛剛下車的地方等下一班車,不然就會跟民宿老闆失約了。」


  「不行!」


  我正打算闔起電腦背蓋時,她用聲音阻止了我的動作。


  「啥?」


  「要是我在這種荒涼的小鎮被當地的地痞流氓搭訕的話,一定會被……」


  「停停停!就到這裡為止,我怕依妳的知識程度,恐怕會說出無法寫入這篇小說的字句,我知道了,我在這裡陪妳等到妳朋友來接妳就是了。」


  她臉上露出感激到快哭出來的表情,但從她那些像是從社會新聞上看來的理由來判斷,演戲的成分還是太重。


  「哇啊,謝謝囉。」


  「但是我不認為我這個小說家對於地痞流氓有什麼防禦作用,以防具來說就像是初學者的布衣一樣,不,說不定只有+0的效果喔。」


  「初學者也因為穿著布衣才有勇氣去打倒史萊姆嘛。」


  「原來我是那麼不實際的存在啊。」


  感嘆自己只是為了打倒史萊姆而存在之後,我拿出手機跟隨手抄起上頭寫有民宿老闆電話的紙張,就在我撥下第一個號碼的時候,我望向螢幕左上角的地方。


  「沒有信號?但是妳剛剛確實有接到妳朋友的電話吧?」


  「嗯!大概……是這裡的信號比較微弱吧。」


  這裡到底是什麼偏僻的鬼地方啊,連對外連絡都那麼不方便。


  像個笨蛋一樣盯著打叉的信號格,不斷地在不離開她的條件下變換自己的位置以收取信號十分鐘後,終於宣告放棄這個現代人的好夥伴。


  沒辦法了,只好向便利商店借電話用了。


  「不行!如果你一進去便利商店,這時候在草叢內伺機許久的地痞流氓就會一擁而上,把我給……」


  「停!我知道了,不去就是了。話說回來,妳都不讓我這個作家保有一點隱私權嗎?」


  「反正我也算是創作者之一嘛,當然有權利知道你把我描述成什麼樣子囉。要是敘述不當,到時候還可以用毀謗罪提出告訴呢。」


  「真是個善用法律的好國民啊。」


  「對法律有所認知也是國民的義務嘛。」


  「啊哈哈哈啊哈哈哈……」


  在兩人充滿惡意的愉悅笑聲中,南方的廣大天空,已飄來了第一片烏雲,大約在對流層的中間區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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